求舒婷的作品大概是叫在怎么样的天空下,主要讲一个叫“铁杆”的女孩和“我”的感情

来源:学生作业帮助网 编辑:作业帮 时间:2024/11/08 14:39:33

求舒婷的作品大概是叫在怎么样的天空下,主要讲一个叫“铁杆”的女孩和“我”的感情
求舒婷的作品
大概是叫在怎么样的天空下,主要讲一个叫“铁杆”的女孩和“我”的感情

求舒婷的作品大概是叫在怎么样的天空下,主要讲一个叫“铁杆”的女孩和“我”的感情
在澄澈明净的天空下
手扶住窗棂,我的心突然发疼.这是一个普通的夜,白天刚下过阵雨,风特别湿润,犹如海的呼吸,轻悄地穿过荒芜的花园,抚摸了我一下,脸上一阵凉意.
是什么使眼睛发潮?为什么会想起你?窗外黑黝黝的屋脊,像几条卧鲸.深深浅浅的灯光,似乎要从万千人生故事中,泄露一点什么消息.好比一本书的封面,引诱你去翻阅.不料记忆所及的那一页,竟是老朋友你.
学生时代你的外号叫蚂蚱.你长得尤其高又非常瘦,不是林黛玉类型的纤细娇弱,而是真正的皮包骨头.你有必定要叫女孩子们伤心不已的凸额头,又粗又硬的头发编成结结实实两条辫子,撅在耳后.
老师提问你,你茫茫然站起来.你那对视得很厉害的眼睛在老师看来是一种有辱师道的挑衅,同学们则看作凶狠的搜索,搜索告发者.
我同情地看着你因为羞惭和自尊,两个黑眼珠全藏没有了.你咕咕噜噜的回答虽然是正确的,但不耐烦的老师已从你的课桌里掏出一批罪证:精致的小鹿,花篮和水袖宫娥,全是用包糖纸编的.大家哄然大笑,笑你初中一年级还做幼儿园游戏.我以为你会哭(我早想替你哭了),会甩起书包回家.但一经允许坐下,你仍将凸额抵住桌沿,检视你的宝贝.它们像虫子一样在你课桌里衍生不息,老师的惩罚和同学的嘲笑你都无法叫它们绝迹.
至今我还似乎能看到你骨骼粗大且皮肤发干的手,如何灵巧而且温柔地翻弄那些五光十色的玻璃纸.这双手已有了四十岁女人的辛酸阅历.
你父亲死时,我代表中队去看你.你家低矮潮湿的房间竟然用铁丝拦了一半,养着十几只珍贵的乌骨鸡.你家八九口人,原靠父亲做木匠活,现在要靠妈妈养的这些鸡了.房间的另一半是你的弟弟妹妹,高高低低,说不上有几个,最小的妹妹在你母亲怀里吃奶,你母亲的发上,簪了一朵小白花.你的弟妹们在做游戏,他们的玩具我是太熟悉太熟悉了,那些玻璃纸在昏暗中,发出华丽的光彩.只是你的眼睛很忧郁.你怕不能继续上学.
我们的友谊究竟怎么开始?谁能说清草坪上的第一粒种子是鸟衔来还是风吹来的呢?早读时,我们班的女孩子总到后山找一棵最茂盛的相思树,分坐在各个枝桠上,远远看去,就像栖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相思鸟.你总要神秘地把我拉走,到林子深处去.我们把书摊开、做出早读的样子,而鸟儿们正开始真正的早读,诵读浅青色的风,无拘束的云.拨开灌木丛,白色的野蔷薇正安详地开放.午休时,我们手拉着手满山摘草莓,把熟透了的随手塞进口中,将钻石一样完整的包在手帕里,直到我们的手我们的唇全染得红艳艳的.
我们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在我们家,吃饭之前要洗手,上学之前红领巾要让阿姨熨过.而你的指甲破碎乌黑,你的衣服总是太短,你一得闲便往下扯它.你妈给你选的布料一定是最结实的,因为一件红格子线呢穿了好几年,居然没有扯烂.我爱游泳,在学校歌咏会领唱,好交朋友;你憎恶运动,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合群.但我们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们应付考试像玩儿,你的数理化比我更强,轻而易举就能满分.每次飞快地填完考卷,你就贸然在课桌上摆出你的小偶人陈列馆.班上偶尔有人对你的一百分惊奇,甚而怀疑,老师和同学都没有把你看成优等生.你拿到好成绩并不显出开心的样子.你很少笑,所以一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是这样可爱,你的僵直的刘海,你过短的衣服,以及你的对视都不算什么了.
我们都容易感情冲动,你尤其偏激.我们顶撞老师,和班干部闹别扭(我自己年年是班干部呢),评语上都写着“不积极靠拢团组织”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同学们中有人一改温良恭俭让的好孩子样,宽皮带把腰束得细细的,一只手拎着老师的领子去批斗.你是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屡经动员和阶级教育,始终和我站在台下,不肯“造反有理”. 于是你又得了“铁杆”(保皇)的绰号,它与你又瘦又黑又结实的样子这样相称,后来蚂蚱就被取代了.
插队时我们没能在一起.
第一次我步行九十多里路去你的知青点,远远看见你张着大手飞奔而来,使出那么大的劲勒我,我们一起摔在地上,你的一只鞋甩到水里去了.我们又叫又笑,互相捶打,又在田埂上坐了很久.满天清明,飞舞的蚊蚋在我们头上罩了一层银亮的雾.
(为什么有关我们共同的记忆总伴有澄澈明净的天空呢?我们真的把那些阴霾的日子躲过去了吗?)
晚上其他同学(她们也是我的好朋友)邀我同睡.你的两个黑眼球全挤在鼻梁边,死瞅住地上不说话.我知道你,我和你睡.你的铺板上只有一条返潮的草席,“救济性质”的再生布被单,临时垫了几本书为枕头.对于习惯了上被下褥,且从小辜有神经衰弱的我,是很难入眠的.但我真的满心快活,你兴奋地说个不停,没头没脑,我努力要猜透是什么隐藏在你的一大堆废话里.睡不着,你拉我起来到村外走走.月色明媚,山村恬静,连狗也叫得有韵味.我们举步的斜坡上长满柔软的草绒.你指着村边一个亮着的窗口,说:就是他!
哟,铁杆,你在恋爱呢!怪不得你用沙子搓白塑料鞋,煞费苦心排列你的刘海,它们不肯蓬松,一会儿又一揪一撮地粘在一起了.
这个梦只是一厢情愿,那来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你同屋的笑靥秋波.你搬出了知青点,一个人住在旧庙的厢房边.
第二次我去看你,在回城之前和你告别.你上工去了,门没锁,我坐在你的床沿休息,奇怪你的被子没有叠,一摸,原来温着一大牙缸的稀饭,中间大约浇了一匙酱油.这就是你的午饭和晚饭.当时对我的震动现在仍有余波.我在乡下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们是一个友爱的集体.真正体会到孤独,体会到被遗弃,还是这一缸微微冒着热气的饭.
大约在这段时间,你迷上了文学,你和我竞赛似地抄了一厚本又一厚本的笔记.你写的信也“文采”起来.这同你的心情有关,恋爱中个个都是诗人.虽然初恋的梦是破灭了,你望着那盏灯一直又过了多少年?
你是最后一批回城的,安排在市政局修整马路.你显得更黑了,连你们的工友都叫你“铁杆”. 我刚小有名气那阵子,还常常去你家.
乌骨鸡不养了,肺结核多年的母亲在做临时工,家里满地是刨花,你那两个长大的弟弟在做木匠活.不知什么时候起,你不来我家了.等我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听说你谁也不通知就结婚了,又听说最近你有了一个女儿.
屡次托你妈转口信去,你始终不回答.
命运使我成了“文人”,成了传闻和争议的中心,而你默默戴着草帽跟着压路机劳动,这似乎是我们的差别.但现在我有了儿子,我们同是母亲,这至少是我们的相同点.我不知道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会不会相识在蔚蓝清澈的天空下?会不会手拉着手在我们寻找草莓的地方采摘鲜花?我希望他们将不必分吃一缸只浇了酱油的稀粥;我希望无论他们是筑路工人还是作家,心中都有足够的真诚和热情,对一切美好纯洁的感情给予回答.
今夜天空深远沉静,铁杆,我们望的是同一颗星星吗?
1985年4 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