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的词林黛玉次的居停内容和大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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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的词林黛玉次的居停内容和大概意思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的词
林黛玉次的居停内容和大概意思
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的词林黛玉次的居停内容和大概意思
世外仙源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气象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杏帘在望(林黛玉代拟)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热,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题宝玉续庄子文后
无端弄笔是何人?作践南华庄子文.
不悔自家无见识,却将丑语诋他人!
[说明]
黛玉来到宝玉房中,宝玉不在,因翻弄案上书,见其所续《庄子胠箧》文,“不觉又气又笑”,也提笔续诗于后.
[鉴赏]
与黛玉存在一些芥蒂的钗、袭为了收伏宝玉,施展了撒娇含嗔、忽热忽冷的手法,使宝玉陷入苦恼之中.他从庄子思想中去寻求解脱,以为不论哪一方面都应弃绝不顾,才能怡然自悦.这虽是出于一时愤激、“逞着酒兴”所说的话,但毕竟还是皂白不分、是非不明之言,所以黛玉作诗相讥,说他“无见识”,不能知人,因为把黛玉混同钗、袭,都说成是“张其罗而邃其穴”、“迷惑缠陷天下”,这正证明自己已受到别人罗穴的“迷惑缠陷”.说出这样诋人“丑语”来的人,正应该知道“自悔”才是.作者让黛玉出来反驳,正是为黛玉作必要的洗刷.因为黛玉与钗、花、麝,绝非等同.
葬花吟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初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说明]
林黛玉为怜桃花落瓣,曾将它收拾起来葬于花冢.如今她又来至花冢前,以落花自况,十分伤感地哭吟了此诗,恰为宝玉所闻.
[鉴赏]
《葬花吟》是林黛玉感叹身世遭遇的全部哀音的代表,也是作者曹雪芹借以塑造这一艺术形象、表现其性格特性的重要作品.它和《芙蓉女儿诔》一样,是作者出力摹写的文字.这首风格上仿效初唐体的歌行,在抒情上淋漓尽致,艺术上是很成功的.
这首诗并非一味哀伤凄恻,其种仍然有着一种抑塞不平之气.“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就寄有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愤懑;“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岂不是对长期迫害着她的冷酷无情现实的控诉?“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曩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则是在幻想自由幸福不可得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不愿受辱被污、不甘低头屈服的孤傲不阿的性格.这些,才是它的思想价值之所在.
这首诗的另一价值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探索曹雪芹笔下的宝黛悲剧的重要线索.甲戌本有批语说:“余读《葬花吟》至再,至三四,其凄楚感慨,令人身世两忘,举笔再四,不能下批.有客曰:‘先生身非宝玉,何能下笔?’噫唏!阻余者想亦《石头记》来的,故停笔以待.”值得注意的是批语指出:没有看过“玉兄之后文”是无从对此诗加批的.批书人“停笔以待”也正是为此.那么“玉兄之后文”指什么呢?指的是下一回即二十八回开头写宝玉在山坡上听黛玉吟此诗时的感受那一段文字.其文曰:
……先不过点头感叹;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他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自己又安在哉?且自身尚不知何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何等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解脱也)这段悲伤.
宝玉从听《葬花吟》中所预感到的,首先是“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然后才推及他人、自身大观园花柳等等,可见,说批书人“身非宝玉,何能下笔”的意思,就是指出此诗非泛泛之言,必要像宝玉那样能想到黛玉无觅处等等,才能理解诗中蕴涵的真意.由此可见,《葬花吟》实际上就是林黛玉自作的诗谶.这一点,我们从作者的同时人、极可能是其友人的明义《题红楼梦》绝句中得到了证明.其诗曰:“伤心一首葬花词,似谶成真自不知.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似谶成真”,这是只有知道了作者所写黛玉之死的情节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以前,我们还以为明义未必能如脂砚那样看到小说全书,现在看来他读到过后半部部分稿子的可能性极大,或者至少也听作者交往的圈子里的人比较详尽地说起过后半部的主要情节.如果我们说,明义绝句中提到的事象“聚如春梦散如烟”、“石归山下无灵气”之类,还可由推测而知的话,那么,写宝玉贫穷的“王孙瘦损骨嶙峋”和写他因获罪致使他心中的人为他的不幸忧忿而死的“惭愧当年石季伦”等诗句,是再也无从凭想象而得的.上面所引之诗句中的后两句也是如此:明义说,他真希望有起死回生的返魂香能救活黛玉,让宝、黛两个有情人终成眷属,把已断绝的月下老人所牵的红丝绳再接续起来.试想,只要“沉痼”能起,则“红丝”也就能续,这与后来续书者想象宝、黛悲剧的原因是由于婚姻不自主是多么的不同.倘若一切都如程伟元、高鹗整理的续书中所写的那样,则宝玉已有他属,试问,起黛玉“沉痼”又有何用?难道难道“续红丝”是为了让她作“宝二姨娘”不成?
此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等末了数句,书中几次重复,特意强调,甚至通过写鹦鹉学吟诗也提到,可知红颜老死之日确在春残花落之时,并非虚词作比.同时,这里说“他年葬侬知是谁”,前面又说“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朝飘泊难寻觅”等等,则黛玉亦如晴雯那样死于十分凄惨寂寞的境况之中可以无疑.那时,并非大家都忙着为宝玉办喜事因而无暇顾及,恰恰相反,宝玉、凤姐都因避祸流落在外,那正是“家亡莫论亲”、“各自须寻各自门”的日子,诗中“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或含此意.“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几句,原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怜落花而怨及燕子归去,用意甚难把握贯通,现在倘作谶语看就比较明确了.大概春天里宝、黛的婚事已基本说定了,即所谓“香巢已垒成”,可是到了秋天发生了变故,就象梁间燕子无情地飞去那样,宝玉被迫离家出走了,因而,她悲叹“花魂鸟魂都难留”,幻想自己能“胁下生双翼”也随之而去.她日夜悲啼,终至于“泪尽证前缘”了.这样,“花落人亡两不知”,若以“花落”比黛玉,“人亡”说宝玉,正是完全切合的.宝玉凡遭所谓“丑祸”,总有别人要随之而倒霉的,先有金钏儿,后有晴雯,终于轮到黛玉.所以诗中又有“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双关语可用来剖白和显示气.“一别秋风又一年”,宝玉在次年秋天回到贾府,但见怡红院已“红瘦绿稀”,潇湘馆更是一番“落叶萧萧、寒烟漠漠的凄凉景象”,黛玉的闺房和宝玉的绛芸轩一样,只见“蛛丝儿结满雕梁”.虽然还有宝钗在,而且以后还成其“金玉姻缘”,但这又怎能弥补宝玉“对境悼颦儿”时所产生的巨大精神创痛呢?“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些只是从脂评所提及的线索中可以得到印证的一些细节,所述未必都那么妥当,但此诗与宝黛悲剧情节必定有照应这一点,大概不是主观臆断吧.
其实,“似谶成真”的诗还不止于此,黛玉的《代别离.秋窗风雨夕》和《桃花行》也有这种性质.前者仿佛不幸地言中了她后来离别宝玉的情景,后者则又象是她对自己“泪尽夭亡”结局的预先写照.
有人说:《葬花吟》是从唐寅的两首诗中“脱胎”的,诗歌当然是有所继承借鉴的,但不应该把文艺创作的“源”和“流”的关系颠倒了.说到《葬花吟》在某些遣词造句、意境格调上利用前人之作,实不必到明人的集子中去找,唐初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之类为人熟知的诗句还不足以借取利用吗?即如葬花情节,也未必径取唐寅将牡丹花“盛似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事,作者的祖父曹寅的《楝亭诗钞》中也就有“百年孤冢葬桃花”的诗句,难道还不足以启发他的构思吗?但这些都是“流”,都仅仅是利用,既不表现诗的主要精神,也决不能代替作者源于现实生活的创造.何况,如前所述,此诗中作者运笔鬼斧神工之处,完全不在于表现上那些伤春惜花词句的悱恻缠绵.
当然,《葬花吟》中消极颓伤的情绪也是极其浓重且不容忽视的,它曾对缺乏分析能力的读者起过不良的影响.这种情绪虽然在艺术上完全符合林黛玉这个人物所处的环境地位所形成的她的思想性格,但毕竟因作者在某种程度上有意识借所倾心的人物之口来抒发自己的身世之感,而显露了他本身思想的弱点.我们同情林黛玉,但同时也看到这种多愁善感的贵族小姐,思想感情是十分脆弱的.
题帕三绝句
其一
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
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其二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
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
[说明]
宝玉遭贾政毒打,昏睡中听到悲切之声,醒来知是黛玉,“只见她两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就推说自己疼痛是假装的,安慰她一番.黛玉走后,宝玉心里惦念,设法支开袭人,命晴雯以送两条旧绢帕为名去看黛玉.黛玉领会其意,十分激动,便提笔在帕上题了这三首绝句.
[鉴赏]
如果把赠帕和题诗孤立地看作是男女私相传递信物和情书,这是十分肤浅的.尽管也可以把它说成是违反传统礼教的行为,但总不免使它落入才子佳人“私订终身”的窠臼.况且,孤立起来看,诗也就显得内容贫乏了,因为它除了写自己哭哭啼啼的伤感外,也没有讲什么别的.这三首诗在小说中的作用,全在于联系宝玉挨打这件事,表明宝、黛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同于他人.只有将它放在具体的情节中,对比宝钗、袭人的不同态度,才能看出宝、黛的互相同情、支持.宝玉被打得半死,宝钗来送药时虽然也露出一副怜惜的样子,但心里想的却是“你既这样用心,何不在外头大事上做工夫,老爷也欢喜了,也不能这样吃亏”,还“笑着”说“你们也不必怨这个,怨那个,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老爷才生气的.”处处卫道,处处维护贾政,实际上是用所谓“堂皇正大”的话把宝玉教训了一顿.袭人则乘机在王夫人面前进言,大谈宝玉“男女不分”,“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和“君子防未然”的道理,从中挑拨宝、黛关系,建议“叫二爷搬出园外来住”.她的话吓得王夫人“如雷轰电掣的一般”(据戚序本),并骗取了王夫人的宠信,为后来抄检大观园作好了充分的舆论准备.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写了宝、黛的相互体贴、了解和黛玉的一往情深、万分悲痛,带便也写了宝玉身边唯一足以托付心事的忠诚信使——晴雯,这都是大有深意的.只要细读书中的文字,自不难理解作者的用心.其次,“还泪债”在作者艺术构思中是林黛玉悲剧一生的同义语.要了解“还泪债”的全部含义,当然最好读曹雪芹原来所写的黛玉之死的情节,但这我们已看不到了.不过,作者的写作有一个规律,多少可以帮助弥补这个遗憾,即他所描写的家族或人物的命运预先都安下了伏线,露出了端倪,有的甚至还先有作引的文字.描写小说的主要人物林黛玉,作者当然更是先有成竹在胸,作了全盘安排的.在有关黛玉的情节中,作者先从各个方面挖好渠道,最后都通向她的结局.这三首绝句始终着重写一个“泪”字,而这泪是为她的知己宝玉受苦而流的,它与黛玉第一次因宝玉摔玉而流泪,具体原因尽管不同,性质上却有相似之处——都为脂评所说的知己“不自惜”.这样的流泪,脂评指出过是“还泪债”.但好久以来,人们形成了一种看法,以为黛玉总是为自身的不幸而伤感,其实,宝玉的不幸才是她最大的伤痛.为了宝玉,她简直毫不顾惜自己.宝玉挨打,她整天地流泪,“任他点点与斑斑”.这还算不了什么,第五十七回紫鹃诳宝玉说黛玉要回苏州去了,作者写宝玉急成痴呆病外,还着力写了黛玉的反应:“黛玉一听此言,李妈妈乃是经过的老妪,说(宝玉)不中用了,可知必不中用,‘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紫鹃忙上来捶背.黛玉伏枕喘息,半响推紫鹃道:‘你不用捶,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这虽不直接写还泪,但仍与还泪是同样性质的.“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诗中提出这个问题,为“还泪债”定下了基调.我们之所以说续书写黛玉之死违背作者原意,不但因为续书把“泪尽夭亡”写成黛玉在受到重大精神刺激下反而没有眼泪了(其实应该是终日眼泪不干,终于与生命一起流尽,否则,也就用不着说她是“泪尽夭亡”),更主要的还是续书所写改变了原作者定下的黛玉精神痛苦的性质,把她对宝玉的爱和惜改变为怨和恨,因男子负心(其实是误会)而怨恨痛苦.这没有什么新鲜,俗滥小说中可以找到成千上万,任何一个平庸的女子都会如此,这样的结局怎么也不能算是绛珠仙子报答了神瑛侍者甘露灌溉之惠.同时,误会的至死不得释,实际上也否定了宝黛两人是有共同思想基础的真正知己.说续书者用“粱祝”的套子写宝黛悲剧,其实还大大不如,梁祝的误会倒是在楼台相会之后很快就得到消除的.《红楼梦》的续作者对黛玉愿为知己受苦、而自己“万苦不怨”的精神境界却丝毫也没有理解.与这三首突出写“泪”的绝句有关的几回情节,很象是后来宝黛悲剧的一次小小的预演.从第三十二到三十四回中有不少细节和对话,都可以看出作者在对未来的悲剧结局作暗示.此外,诗中用“湘江旧迹”之典,若孤立地从这几回情节看很象是胡乱堆砌,因为除了与“泪”有关外,其他方面都不甚切合.娥皇、女英泣舜是妻子哭丈夫,她们泪渍斑竹后是投水殉情而死的.前人用此事多写生死之别,如李白著名的《远别离》诗即用此故事写远别离之苦.这些,与宝哥哥被打屁股、林妹妹为之而哭泣似乎拉不到一起去.但如果把这三首诗当作后来悲剧情节的前奏曲来看,那么,用这个典故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咏白海棠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鉴赏]
“病如西子”的黛玉以“玉为魂”,这“玉”指的是谁自不难猜到.(第五回中,众仙子埋怨警幻说:“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清净女儿之境?”谁是“绛珠妹子的生魂”已经明点了.)“晓风结愁”,“宿雨添泪”,岂不是宝玉一生终不忘黛玉的心事的写照?黛玉诗中“碾冰为土”一语,评者多欣赏它设想的奇特,若看作是对宝钗讥语的反击则锋芒毕露.以缟素喻花,无异暗示夭亡,而丧服由仙女缝制,不知是否因为她本是“绛珠仙草”.此外象“秋闺怨女拭啼痕”之类句子,脂评已点出“不脱落自己”,看来也确象她的“眼泪还债”.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扣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虱病可相思?
莫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虱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代别离·秋窗风雨夕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移泪烛.
泪烛摇摇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
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
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
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
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
[说明]
林黛玉病卧潇湘馆,秋夜听雨声淅沥,灯下翻看《乐府杂稿》,见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名其词曰《秋窗风雨夕》.”《春江花月夜》系初唐诗人张若虚所作,是一首写离愁别恨的歌行.本诗在格调和句法上都有意模仿它.“代别离·秋窗风雨夕”,前者是乐府题.代,犹“拟”,仿作的意思.用“代”字的乐府题,南朝诗人鲍照的集中特多.一般情况下,乐府诗不另外再加题目,这里因为又仿初唐歌行《春江花月夜》而作,所以又拟一个字面上与唐诗完全对称的、更具体的诗题.
[鉴赏]
《秋窗风雨夕》的作意,如果不加深求,可以说与《葬花吟》一样,都不妨看作是林黛玉伤悼身世之作,所不同的是它已没有《葬花吟》中那种抑塞之气和傲世态度,而显得更加苦闷、颓伤.这可以从以下的情况得到解释:黛玉当时被病魔所缠,宝钗对她表示关心,使她感激之余深自悔恨,觉得往日种种烦恼皆由自己多心而生,以至自误到今.黛玉本来脆弱,现在,在病势加深的情况下,又加上了这样的精神负担,自然会更加消沉.但是,如果我们认为作者写此诗并非只为了一般地表现黛玉的多愁善感,必欲细究其深意,那么也就自然地会发现一些问题.首先,无论是《秋闺怨》、《别离怨》或者《代别离》这类题目,在乐府中从来都有特定的内容,即只写男女别离的愁怨,而并不用来写背乡离亲、寄人篱下的内容.何况,此时黛玉双亲都已过世,家中又别无亲人,诗中“别离”、“离情”、“离人”等等用语更是用不上的.再从其借前人“秋屏泪烛”诗意及所拟《春江花月夜》原诗来看,也都写男女别离之思.可见,要说“黛玉不觉心有所感”感的是她以往的身世遭遇是很难说得通的.我以为这只能是写一种对未来命运的隐约预感,而这一预感倒恰恰被后半部佚稿中宝玉获罪被拘走因而与黛玉生离死别的情节所证实,曹雪芹的文字正有这种草蛇灰线的特点.《红楼梦曲》中写黛玉的悲剧结局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脂砚斋所读到的潇湘馆后来的景象是:“落叶萧萧,寒烟漠漠.”这些也都在这首诗中预先作了写照.小说中黛玉刚写完诗搁下笔,宝玉就进来了,下面所描写的主要细节是:黛玉先说宝玉象渔翁,接着说漏了嘴,又把自己比作“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因而羞红了脸.对此,用心极细的脂批揭示作者这样写的用意说:“妙极之文!使黛玉自己直说出夫妻来,却又云‘画的’,‘扮的’,本是闲谈,却是暗隐不吉之兆,所谓‘画中爱宠’是也.谁曰不然?”这一批语,对我们理解作者写这首诗的用意,不是也同样有启发的吗?
灯谜诗
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
主人指示风云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鉴赏]
黛玉的谜中说千里马奔腾驰突,有不可羁勒之势,又忠于其主,啸风踏云悉听指挥,当喻黛玉才情横溢,口角锋芒锐利无比,思想不受儒家礼教束缚,但对宝玉一往情深、生死相托.声名独占鳌头,是对她的赞语也是谶语,因为海上“鳌背三山”终究是无法寻求的,即《长恨歌》中所谓“山在虚无缥渺间”是也.既然她是名列蓬莱的“世外仙姝”,在人间也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五美吟
[说明]
黛玉自谓“曾见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终身遭际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者甚多,……胡乱凑几首诗,以寄感慨”.恰被宝玉翻见,将它题为《五美吟》.
西施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
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西边上浣纱.
虞姬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
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明妃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
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绿珠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
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红拂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
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鉴赏]
这是林黛玉惜“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寄慨之作,所写的人事其实并非都据史实.如东施效颦出自《庄子》,带有寓言性质;《西京杂记》中所写昭君不肯贿赂画工以致不为元帝所知被诏使出塞的情节只是传说;至于出自《虬髯客传》的红拂形象则更经传奇作者的艺术加工.诗中议论本借古讽今,为现实感受而发.黛玉磋叹“一代倾城” 的西施如江水东流,浪花消逝,空忆儿家不得归,其命运之不幸远在白头浣纱的“东村女”之上,这是写她自已寄身于四顾无亲的贾府,预感病体难久的悲哀.她鄙薄反复无常、苟且求荣、甘心得到耻辱下场的黥布、彭越,觉得不如虞美人“饮剑”于楚帐,是借此寄托她自己“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的志愿.她讥刺汉元帝大权旁落,听命于画工,表现了自己不肯听人摆布的独立性格.她惋惜绿珠而对石崇有微词,以为石崇生前珠玉绮罗之宠,抵不得绿珠临危以死相报,又可见其在爱情上重在意气相感,精神上有默契.她钦佩红拂卓识敢为,能不受相府权势和封建礼教的“羁縻”,更突出地表现了她大胆追求自由幸福的生活理想的思想.诗中所咏是否也与小说情节有某种照应呢?这是可以研究的问题.五首诗写的都是关于死亡或别离的内容,有的还涉及事败或者获罪被拘系,这就好象不是偶然的.末首的题材与小说情节似乎相距较远,但有些用语却很象双关,如“识穷途”之类即是.红拂未受“ 尸居余气”的杨府的羁留而出走了,黛玉最终不是也离开了“尸居余气”的贾府而回到离恨天去了吗?当然,在现存材料很少的条件下,要确切地阐明作者的意图还是不容易的.附带提一下:戚序本与甲辰本上有一条早期批语说“《五美吟》与后《十独吟》对照.”《十独吟》后四十回续书中没有,当是已散失的后半部原稿中宝钗或湘云所写的诗.从诗题看,大概是借古史上十个独处的女子如寡妇、弃妇、尼姑和离别丈夫的妇女等的愁怨,来写那时候的现实感触的.所谓“对照”当也不仅仅限指诗题.
桃花行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东风有意揭帘栊,花欲窥人帘不卷.
桃花帘外开仍旧,帘中人比桃花瘦.
花解怜人花亦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风透帘栊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闲苔院落门空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天机烧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侍女金盆进水来,香泉影蘸胭脂冷!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
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
[说明]
海棠诗社建立后只做了几次诗,大观园中变故迭起,诗社一散就是一年.现在,大家看了黛玉这首诗,提起兴来,重建诗社,改称桃花社.但这已是夕阳晚景了.
[鉴赏]
《桃花行》与《葬花吟》、《秋窗风雨夕》的基本格调是一致的,在不同程度上都含有“诗谶”的成分.《 葬花吟》既是宝黛悲剧的总的象征,广义地看又不妨当作“是大观园诸艳之归源小引.”(第二十七回脂批)《秋窗风雨夕》隐示宝黛诀别后,黛玉“枉自嗟呀”的情景.《桃花行》则专为命薄如桃花的林黛玉的夭亡预作象征性的写照.作者描写宝玉读这首诗的感受说:“宝玉看了,并不称赞,却滚下泪来,便知出自黛玉.”并且借对话点出这是“哀音”.不过,作者是很含蓄而有分寸的,他只把这种象征或暗示写到隐约可感觉到的程度,并不把全诗句句都写成预言,否则,不但违反现实生活的真实,在艺术上也就不可取了.
唐多令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
一团团、逐对成球.
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
叹今生、谁拾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鉴赏]
在黛玉这首缠绵凄恻的词中,不但寄寓着她对自己不幸的身世的深切哀愁,而且也有着那种预感到爱情理想行将破灭而发自内心的悲愤呼声.全词语多双关,作者借柳絮隐说人事的用意十分明显.如“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不但以柳絮之色白比人因悲愁而青春老死,完全切合黛玉,而且也能与她曾自称“草木之人”巧妙照应.从这一点上去看这首词,它对我们研究作者写宝黛悲剧的原来构思也是有启发的.